神明已死……现在祂终于开始腐烂了……
眼前的老人以如此普通如此自然的口吻说出了一句貌似正常的话,却让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马格南的手已经放在桌面上,隐隐交叉在一起,眼珠紧紧盯着自称“杜瓦尔特”的老人:“你口中的神明,是哪个神明?”
老人笑了笑,非常坦然地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上层叙事者。”
当这个可疑的老人说出“上层叙事者”一词的时候,尤里和马格南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但现场并未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出现任何异常,就好像一切都只是正常的交谈一般。
高文此刻也终于从老人身上那件破旧长袍的残损花纹中辨别出了一些细节,那是支离破碎的大地,大地上方覆盖着一只象征性的手掌……
“你是上层叙事者的神官吧,”高文语气平缓地说道,“可是为什么要说神明已死呢?”
杜瓦尔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从桌上那丰盛的美食中取了一份糕点,放在娜瑞提尔面前,白发少女也没开口,只是接过糕点埋低脑袋,安静却又非常快速地吃着,仿佛已经饿了很久很久。
“神明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在世界毁灭之前,神明就已经开始死去,”杜瓦尔特语速很慢,言辞间仿佛便带着岁月沧桑的痕迹,“当意识到世界背后的真相之后,神就疯了,当神疯了的时候,祂便死了……祂用了一个世纪死亡,又用了一个世纪腐烂,在这之后的世界,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边说着,杜瓦尔特一边抬起胳膊,整理了一下他那过于破旧的长袍,高文隐约间竟看到那长袍的边缘不但破烂肮脏,甚至还挂着些蜘蛛网——这显示着长袍的主人不但曾造访过许多荒废破败的地方,甚至不久前还在某座废墟中呆了很久。
如果将一号沙箱视作一个已经末日之后的世界,那这个名叫杜瓦尔特的上层叙事者神官究竟已经在这个毁灭之后的世界徘徊了多久?
对方似乎只是想要找人聊聊天,虽然情况多少有些古怪,但高文仍然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多掌握一些情报,便顺势将话题继续了下去:“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人?早就没了……”老人声音低沉地说道,“世界已经终结,文明结束了,这里只有废墟,以及在废墟中游荡的杜瓦尔特和娜瑞提尔。”
“所有人都死了么?”尤里问道,“还是……消失了?”
“不知道,大概都回到主的身边了吧。”老人含混地给出了莫名其妙的答案,又从桌上取了一份食物递到娜瑞提尔面前,后者仍然非常快速且安静地吃着,似乎发生在身边的交谈与她完全无关。
“你在这里徘徊了多少年?”赛琳娜也加入了交谈,语气温和地问道。
“记不得了,大概从世界终结之后,我便滞留在这里了,”老人平静地说道,“我还记得一些模糊的事物,记得这座城市繁华热闹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有很多人住在这些房子里,街道上有来自沼泽、森林、平原和海岸城邦的商人,有庆典和英雄剧,还有哲人在高台上的演讲和辩论,城市中的神殿明亮而宽敞,阳光会透过洁净的窗户洒在布道台上,信徒们平静喜悦……
“我还记得从南方传来了消息,学者们创造出了能够眺望星空的装置,来自西海岸的水手们在酒馆中讨论着他们从深海抓到的怪鱼,有一位来自绿洲地区的舞女进城,小半座城市的人都在谈论她的美貌……
“啊,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只不过,都过去了。”
老人摇着头,拿起尤里递给他的一杯美酒,试探着尝了一口,发出惊叹的声音:“哦,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味道……娜瑞提尔——”
正埋头吃蛋糕的白发少女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老人手中的酒杯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之后才接过杯子,谨慎地抿了一口。
下一秒,她便把酒全吐了出来,又呸呸呸地吐了半天:显然,她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很好奇,”看着眼前始终语气平和的老人和那古怪的少女,高文突然打破了沉默,“在我们到来之前,你们都在吃些什么——城市里还有食物么?”
“我们已经很久不曾吃过东西了,”杜瓦尔特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娜瑞提尔才会这么饿。”
……
提丰境内,奥兰戴尔地区,夜幕已经低垂,繁星点亮了夜空,映照着下方灯火稀疏的乡村,以及位于地区中央的“奥兰戴尔之喉”。
无名的小村中,一名刚刚入睡的牧羊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仿佛正在与无形的睡梦搏斗,但很快他便安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低沉,仿佛梦境突然被人剥离,整个人已经进入深沉的、无梦的睡眠。
窗外,有朦朦胧胧的人影一闪而过。
万籁寂静,已经家家户户熄灯入睡的村庄内,有两名身披黑袍的身影缓缓走过街道,沐浴着星光,从村庄的一端走向另一端。
其中一个黑袍身影的兜帽下传来了年轻的男性声音:“最后一座村子的梦境管制完成了,他们会睡个好觉的,今夜无人入梦。”
在他旁边的身影点点头,兜帽下传来沉稳的女声:“即便如此,也要彻夜巡逻,防止有人突破管制再次入梦——教皇冕下要求我们在整个奥兰戴尔地区制造出绝对的‘无梦真空’,而这个区域内只要有一个人还在做梦,他的梦境就有可能成为跳板,导致意外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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