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慕拿走的是张普通的涂鸦,书案上留下的,才是洛泱送给史墨白的“制茶工具图”。
天刚擦黑,洛泱就迫不及待的催着阿兄们出门,上元节放夜,光是这一点就够她兴奋,更何况三兄告诉她,皇城延禧门外,有高达十余丈的灯轮。
苏府里就挂了不少灯,崇义坊的街道上也是灯,这些灯的河流统统涌出坊门,让长安城变作灯的海洋。
举头就能看见那高耸的灯轮,洛泱不禁大吃一惊:
这灯轮就像个木制的摩天轮,在绞索的带动下,正缓缓的转动。木轮上挂着比箩筐还大的红灯笼,它们全都随着灯轮转动,还能丝毫不被风吹动。
“太壮观了!”
洛泱和三兄、五兄站在龙首渠的拱桥上,灯轮就在他们的侧面,静静的渠水里落满了灯的倒影,天上水里如梦似幻。
“这灯轮不算什么,就算到了德宗皇帝时,灯轮也有二十丈,这些年圣上拿出来的内帑少了,只能做这么高的。”
李奏温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清涟公主兴奋的挽住她胳膊,笑道:
“灯轮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在花萼楼上看着他们搭架子,早就看腻了。走,咱们猜灯谜去!”
元枫笑着摇摇头,对元桥道:“我到新月阁等你们!”
几个人挤到猜灯谜的人群里,清涟仰着头,一连揭下三、五张,抓起身旁的手笑道:“我有了,咱们兑奖品去。”
“我也有了,都给你。”
清源脸都臊红了,急忙丢开元桥的手嘟囔道:“谁要你的......”
元桥笑了:“给你加在一起兑个大奖,洛泱准没有你的多,以前猜谜,她都靠我替她拿奖品。”
“那倒也是......给我。”她从元桥手里抢过那些揭下来的谜面:哎呀,这人脑子还蛮灵的竟有十来张,若有猜不对,看我怎么笑话你。
无心猜谜的洛泱,早拉着李奏去龙首渠边放天灯去了。
“我们一人放一个。”
李奏不理她,只买了一盏天灯,拉着她走到水边:“一人一个,飞散了怎么办?两人一个,天上地下,永远都能在一起。”
“好,那就依你。我们一起许愿吧。”
看着天灯徐徐飞上天,忽然速度加快,和天上无数盏灯一起向着南方飞去。
萧声与鼓点响起,洛泱惊喜的看着灯轮方向问:“那是什么?”
“你家乡没有吗?那是大家在踏歌。”李奏看着这个什么都稀奇的小女子。
“踏歌?没有,我家乡不准放爆竹,不准放天灯,也没有花灯,连假也不放。”
“这么无聊?那还是大唐好......哎!你慢点!”
花灯把大半个长安城照成了白昼,灯轮下,两三百个歌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大圆圈,脚下跟着鼓点踩着花步,齐声唱着: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她们唱的是《正月十五夜》,我也会!”洛泱甩开李奏的手,提着裙子,蹦蹦跳跳朝踏歌女子的队伍跑了过去。
领唱的女子诧异的看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女跑了进来,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究尊卑贵贱的贵女,上前笑道:
“加入我们也是有规矩的,您要先唱一首,和我们的歌对上了,才能和我们一起踏歌。”
她其实就是想让洛泱知难而退。
萧声起时,围观的人群就已经很多了,这下要对歌,大家更是来了兴致。洛泱眼珠子一转,她笑道:“对就对,我有了。”
洛泱早就摸透了大唐人唱歌的调调,她就着刚才她们的调子唱道: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围着她的歌姬们一起拍起手来:“这首歌更好听,我们从来没听过。小娘子,您这首诗能送给我们吗?”
欧阳修的这首《生查子》简单生动,她们一下就记住了歌词,领头的女子松开一个口子,拉起洛泱的手。
大家唱着“去年元夜时”,欢快的转起圈来。
李奏在人群前面看着轻舞飞扬的洛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生活在太平盛世,一个能让心爱女人恣意歌舞的太平盛世。
他的眼光穿过歌舞的女人们,投射到对面负手而立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身披羊皮大氅更显得他身材魁梧,灯火的颜色染红了他毫不掩饰的笑容。
他欣赏的看着正在踏歌的洛泱,旁边的阿南笑着捅捅他:
“我们在草原的时候,也是这样无拘无束的唱歌,她还真像我们阿史那女人。”
“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阿夔抬眼就看见对面那双犀利的眼睛,笑着向他行了个礼,转身挤出了人群。
这个放夜的晚上,阿夔他们这些巡使并不能休息,反而全员上街,高度戒备。金吾卫更是连眼睛也不敢眨。
因为灯笼、天灯都是火源,还有李奏他们做出来的烟花爆竹,就算是房前屋后积雪未消,还是很容易走水。
“哎!老大,你好不容易赶过来,怎么只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阿冽在对面,你去告诉他,那贱人已经将图纸交给史墨白。”
“不是要去告诉三郎君吗?他还在新月阁等我们。”
“不去了,就告诉阿冽,我们还有任务,去不了新月阁了。”
他是喜欢洛泱,但不能因为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让自己与齐王有隙。这次不能去西征他就已很难受了,以齐王的速度,他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越来越近。
自己离梦想也越来越近。
他们刚才利用巡使的身份,跟踪偷了图纸出府去找史墨白的阿奴。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平康坊。
平康坊比平时更热闹了几分,最出名的三位艺姬都在举办上元诗会,其中就有下了四郎面皮的薛思思。
薛思思正在台上出题,阿奴悄悄走到史墨白身边。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不少留着口水盯着台上都知的男人,阿奴只好用粟特语跟义父低声讲了两句。
听到阿奴用粟特语跟史墨白说话,阿夔这才确认,史墨白他们就是粟特人。
小聪明用好了也只是小聪明。
用不好,就是大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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