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军前路舟船撤回不久,又有几十艘战船碾浪而来,这一次便不是试探了。足足五千余名水军甲士,分散在大大小小的舟船上,中间最大的一艘,便是徐州军所援助的连舫大楼船,楼船前后左右俱有斗舰护航。而在斗舰之外,便是三十余艘浮板艨艟。
这一路水军北上,便不再是此前的快速川行,而是摆出一副碾压之势徐徐北进。连舫大舰稳镇江心,而周遭的浮板艨艟则运载着兵卒往两岸蔓延,一旦艨艟搁浅,兵卒们便抛筏于水面,竹篙猛撑直冲上岸,岸上留守的奴兵本就不多,眼见此幕,并无顽抗之心,稍作抵挡不能退敌便俱都弃防而退。
兵卒们登岸之后,首先做的便是拆除掉岸上留下的那些木栅和简陋的营防。役力奔逃所丢弃的那些载土筐篓,也都被收集在一起付之一炬。至于奴军来不及搬走的薪柴之类用于火攻断流的物储,同样不能幸免,俱被投入熊熊火中。
水军就这样一路拔除着奴军此前的诸多布置,一路前行。此前轻舟不足半个时辰冲过的二十多里水程,行进了一整天的时间甚至还前进不足一半。船队中那艘连舫大楼船不独只是压阵所在,更是兼具着探航的任务,一旦通行不过便停泊下来,船上所载运的许多役力便落水泅渡打捞淤泥,拔除暗桩,仍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
“这些南贼,性怯至此,还顽抗什么?不如早早投降!”
桃豹也是亲见此前诸多布置眼下俱被南人摧毁,原本他出让阵地只是为了引诱南人深入,结果南人仍是缓进徐图,竟然无所顾忌的营修起水道来!暗桩水栅俱被拔除,许多用来分流的沟渠也都被填平。
短短一日时间内,抵近于淮水的这一段汝水水道便涨流将近尺余,看似涨势不高,但水流却已经迅猛得多,而且一改此前淮水干流倒灌汝水、上下游水流对冲而蔓延于河道之外的情况,形成自北向南的顺流。尤其淮中盛夏多雨,一旦暴雨倾盆助涨水势,那么此前桃豹围绕此处所作诸多布置将要被摧毁大半!
桃豹此时心内也是纠结到了极点,不知是该要坐望淮南军如此缓缓以进最终与汝南之众会师,还是要抢先发难以稳定住此前已经建立起来的优势。
“再等一夜,一夜后若南贼仍是此态,那也不再留手,直接将汝南之众屠戮一空!”
夜中巡营之后,桃豹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淮南军虽然深入未远,但带给他的压力已经不小,担心若再如此轻纵,不独牵制不住淮南水军,很有可能已经被围困在悬瓠之地的军民都要突围而出,令他两头落空。
而接下来,他也并未再将防守在剩余水程的部众撤离,反而加强了防卫。同时,为了防止淮南军夜中突进,两岸多备薪柴,篝火彻夜不息,不给淮南军任何可趁之机。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由于悬瓠之地过于复杂的地势,并不利于夜攻。所以这几天虽然奴军攻势越来越强劲,但只要捱到晚上,奴军便就会罢兵,而悬瓠之地军民们也能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
长久困守于此,加之各项资用的短缺,此处淮南军战斗力也是难免下滑,已经不能将奴军顽拒于悬瓠之外。所以如今奴军已经攻入悬瓠之地并占据了一方地域,约莫有七千余众。而此处困守的军民,如今也都尽可能的收缩,聚集在了靠近汝水的一片区域内。
虽然言之困守,但是由于奴军少船,悬瓠之地所背靠的汝水并没有被奴军完全掌握,所以眼下尚不是四处绝境,最起码还有汝水这一条退路可盼望。但问题就是,淮南军在此的运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将民众大规模撤离,这也是为什么此前民众们会惶恐于军队将要弃民而逃。
所以,真正将毛宝他们困在悬瓠的并非外围的奴军,而是这数万乡民。当然也无谓言之负累,招抚乡民本就是他们这一部淮南军的使命。而且的确如果没有这些乡人们的助力,他们也很难在悬瓠之地支持这么长的时间。
毛宝从前阵退下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甚至身上披挂的甲胄都倍觉沉重,腿脚都抬不起来,战靴拖在地上缓缓而行。
这几天战事之惨烈还不体现在战损伤亡,而是对于兵众的体力压榨达到了极点。悬瓠之地地势复杂,并不适宜于大规模的列阵厮杀,战斗往往都是一方占据隘口小规模的缠斗。所以淮南军的弱势兵力也并未完全凸显出来,奴军虽然多达几万之众,但除了要分兵他处,也很难在悬瓠如此地势的正面战场上一次性投入几万人,这也就给了淮南军分而据守的机会。
而且此前的民变被毛宝压制住之后,民众们也是有了一个初步的共识和组织,明白到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捱到援军抵达获得拯救。所以在一些乡宗首领们的组织下,乡人们多数也都被发动起来,掘沟挖堑,竭尽所能的给奴军进攻设置障碍。而近畔的汝水,也都被深挖固堤以确保援军舟船能够顺利靠岸。
至于给养方面,这些民众们所发挥出的作用则更大。事实上早在十数日前将要民变的时候,悬瓠之地便已经有了断粮之忧。之所以还能维持到现在,俱都是得益于乡人们男女老幼包括病弱一起上阵收集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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