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敲着桌子道:“王雱此番不蠢,最大的那头鲨鱼叶庆华,已被王雱用另外的利益捆绑,于是叶庆华会冷眼旁观,反正不论谁咬谁都是叶庆华的利益。另一个呢,王雱此番做到了道德制高点,采用王道战略,进行了足够的战前铺垫和渲染,以一户投奔大宋却被残忍杀害的牧民为突破口,进行了通牒,进而宣战,且现在看起来他有范仲淹的风格,还发动了边境地区的牧民参与进去。”
王安石听出了不少感觉,眉宇也舒展开了。
韩琦道:“这在军事上不是最佳方案,会带来我宋军的过大伤亡,但这样的好处是:让任何利益群体都不敢公然跳出来。因为我大宋的政治,不允许吃这样的人血大饼。于是王雱已经给了老夫帮他抗住的机会,即现在这样声势好大的剿匪战争之中,无数民众参与进去,宋军将士举着我皇帝陛下和江山社稷的旗号,通过通牒和宣战,正在打一场公正公平又道德立足点很高的战,且已经有了流血牺牲。那么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生事,那就是自己找死了,老夫杀人时候绝不手软。且只要王雱最终打得赢,证明了他的这一套有效,那便是给予老夫下一步改革军制的契机。”
到此王安石不太关心儿子闯祸的问题了,最关心改革的他,开始询问改革方向。
韩琦挥退左右,抬起茶喝了一口后道:“官家这些年,越来越过于专权。虽然他总体上是仁慈忍让克制的,但其实这样的做法对我大宋没好处。大宋政治的一定程度混乱,军制的黑洞较大,老夫认为是因为官家的专权。自古以来专权者都需要拉拢军队,而军队的拉拢手段通常是放纵,说穿了,其实这就是我大宋文武对立的由来,尤其我们现在,还面临了曹家那么一个复杂因素。”
这些说辞在其他朝代是大不敬,不过在大宋也到不了什么地方。韩琦就这德行,类似的话他当着皇帝都敢说,不过当然也有代价,导致皇帝不爱用他,喜欢把他冷藏。富弼就比他聪明许多,头没那么铁。
王安石觉得这的确有些不敬,但要认真想呢,韩琦说的不全面,但确是主要原因。
好在大宋也有一群有脊梁又固执的人,热衷于和武人作对,其实也就是和皇帝作对,始终在限制皇帝的权利,限于武人的话语权,声音最大的就是文彦博欧阳修他们,狄青就是被他们这样抽了跳起来的。
韩琦接着道:“在早前这些是个微妙平衡。皇帝总想改革,又总是怕疼,怕失去权利,于是患得患失左右摇摆。现在是个机会,官家他身体大不如前,许多想法也变了,不爱管具体事务了。于是只要此番王雱不输,展现出另外一种有别于现有体制的战力,咱们又在政治上帮他扛住了,那么逐步进行军制改革的机会也就到了。”
“细则呢?”王安石好奇的道。
韩琦挠头一想后,耍赖的摆手道:“本部这脑子前不久还在思考着河东的三年计划,这思路还没转过来呢,西北那小屁孩就跳起来了,所以我还没想那么远,到时候你具体考虑一下,咱们商量着办。总之,主要,必须的是:军队不能在自谋出路、不能在经商了。张方平这家伙总体没多少水平,但他当年有句话没有说错,兵在精不在多,狄青的战法也印证了这观点。兵多了咱们养不起,提供不了装备,放着他们自己捞钱就成了乌合之众,不但没有战力,他们还能影响到真正能战的部队,军队只应该吃皇粮,只应该想一件事就是打仗,如果只想着经商,那就不是军队是商队,然而我怀疑他们连真正的商队都打不过。”
王安石道:“如此说来,相公同意富弼关于‘全面战争暂时打不起来’的策略观点?”
“不不不。”韩琦摆手道,“富弼也是个傻子,你莫听他那一套。我没说战争打不起,我是要求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但张方平以前的观点,狄青以前的战例,现在王雱的方式,都证明了大宋不需要如此多的军队,压缩编制,禁止经商,变为精兵就行。”
王安石点头道:“此点有些道理,以往皇帝管事的时候基本不可能,但现在有这可能。”
韩琦再道:“在以前,我大宋冗兵如此沉重,不全是官家的责任。它也有很多的客观原因,譬如土地的兼并,大量百姓失去土地涌入城市,造成维稳压力的空前,再此基础上一但发生自然灾害,或者是较大的政策变故,为了保证稳定不反弹,朝廷就总是往厢军和禁军塞人,让他们吃军粮。这些造成了官僚和军头的利益空前之大,也造成了朝廷的负担空前,财政之八成半用于军费支出,且西北占据了大头,这不可接受。同时,这些毒瘤政策还禁锢了民间的劳动力。”
顿了顿,韩琦叹息道:“王安石你厉害了,你会生儿子啊,生子当如神机雱。在这个大家都嫌弃人多,无法解决治下就业人群,无法维持稳定的时代,唯一喊人不够的是你儿子,当时他甚至从我河东地区接手了上千无产游民,而现在那些人过的很好。这些方面,我都在河东一定程度上实践过,是可行的,所以这也会是往后我大宋改革的方向,咱们要做好准备,会有许多硬战要打,且咱们的战争,你儿子王雱已经打响了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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