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公真的不会重责我?”翟哲的心思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
“当然不会,若是陕西总督洪承畴,我便不敢为大人献上此策了!”柳随风面对翟哲说话时态度一直十分恭谨,“别人都称卢公为“卢阎王”,完全忽略了卢公对武将的宽容。当年祖宽率三千关宁铁骑入关剿贼,因军饷没及时发放,对百姓烧杀奸淫,骄横跋扈,卢公亲自赴其兵营说之厉害,祖宽为卢公折服,成为他麾下最得力的将领。这件事大人有理在先,卢公又是要用大人之时,必会给大人留下情面。”
“希望如此!”翟哲看着营区内停放的那十几辆马车,他和乌兰的婚事就要到了,可不要因此节外生枝惹怒了卢公,不来参加他的婚宴,这才是得了芝麻丢了西瓜。
“大人放心,明年漠南战事之前,卢公绝不会动你!”
柳随风的话让翟哲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什么时候他和卢象升也成了相互算计的关系了。
“你退下吧!”
柳随风抬脚出帐,到了离门口的三四步外,突然又转过身来,低头拱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劝大人!”
“说!”
“大人对军中将领太过随意,不分尊卑,不利于大人在军中树立威严?”
翟哲脑子反应了一阵,仔细想了想,说:“我有吗?”
“有!”柳随风迟缓片刻,劝道:“大人,有礼方能分尊卑!”
翟哲沉默,让军中将士对自己行跪拜之礼,尤其是一路跟随自己的将领,那不是他的习性。
“退下吧!”
“遵命!”
柳随风收紧衣袖从翟哲的大帐中走出。
不远处萧之言靠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松树底下,微微眯眼假寐,看见柳随风摇摆着身躯在营区中穿过,眼中闪现出戒备的神色。翟哲才收了个幕僚时,萧之言很高兴,毕竟是个读书人,又是官宦子弟,想来能给翟哲助力不小。但自从柳随风投靠翟哲后,随后发生的几件事,一件比一件让萧之言不满意。
首先,翟哲竟然和东口几家商号和解了,翟哲从前对东口的态度萧之言非常清楚,不算仇深似海也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他从东口出塞,知道八大家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他麾下士卒又惨死在八大家奸细手中。翟哲与东口商号和解,岂不是要与大明的仇人为伍?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卢象升的主意。
其次,就是这一次挟持得胜堡守备了,这是给翟哲出的什么主意?一着不慎难道还要再重叛回草原吗?在塞外流落多年,重归大明边军,萧之言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卢象升没让翟哲煎熬多久,宣大镇的处罚命令很快下达到塞外。正如卢象升对叶廷桂说的那样,翟哲被罚俸一年,鲍广和孟康官阶降一级,成了军中千总。若换做别人可能会在意,孟康一向以翟哲马首是瞻,鲍广当了翟哲三四年的亲兵卫统领,哪里会把这道罚令当回事。不管官阶怎么变,统领军中兵马不会变。
七月十五,离迎娶乌兰还有十日,翟哲担心卢象升忘记此事,特定又命人私下往阳和卫宣大总督府送了一封密信邀请。
傍晚时分,山峦间小道中的马车连成长龙,两侧有骑兵护送。左若往得胜堡领取粮草回来,安顿好粮车后,兴高采烈奔向翟哲的营帐,禀告:“大人,您知道得胜堡的守将换成何人了吗?”
“何人?”翟哲看他的神情,猜到可能是自己熟识的将领,问:“姜镶还是弓辰?”
“姜镶!”左若一改平日稳重形象,欢乐叫唤:“一粒米粟也没有克扣!”
“他是大同参将,怎会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来?”翟哲惊讶。
“姜参将才扩军三千五百人,麾下士卒多是新兵,总督大人命他来此地守堡,同时练兵!”
“是吗?”翟哲惊喜。
“姜参将让我问候大人,说他本想来草原与大人一见,但眼下不少人的眼睛都盯在这里,他与大人不宜表现太过亲近。”
姜镶是军中老油条,消息灵通,这种情况他想和翟哲继续保持好关系,又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与翟哲绑在一起。翟哲一点就透,猜到姜镶的心思,但姜镶驻扎得胜堡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卢象升可能是因为过他曾与姜镶共同伏击过清虏,才特意促成这种局面。
凉城成了土默特人和汉骑共居之地,经过初始的警惕和戒备后,土默特人慢慢习惯与汉人相处,甚至有人想拿马匹与翟哲部骑兵换取长刀,想必曾经的明军有人这么干过。
岱海成了汉人与土默特人的交汇地,蛮汉山上泉水在此汇集成明镜般的水面,比头顶的天空还要蓝。每日傍晚都会有数千骑兵跨马来此地饮水,不远处是土默特放牧的牲畜。
乌兰的帐篷就扎在离岱海不远的山脚下,因为她身边的卫士和侍女,早有土默特部众猜到他们的公主就在这里,但没有人来打扰她的清静。
离约定大婚的日子原来越近,乌兰大半个月没见过翟哲。她心中期待、欣喜、酸楚,五味杂陈,这十几天来没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就要成为那个人的妻子吗?”她知道翟哲将婚礼放在草原正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虽然不能以土默特公主的身份嫁出来,但哥汗会来参加婚宴。成婚之后她便要失去现在的自由,搬入大同府入住。她自幼向往大明,在大明境内呆了半年后才知道草原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有那个从未谋面过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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