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他们就要出发了。此去路途慢慢不提,他们距离到达惠州也没过几日,来去之间间隔得紧,难免有些疲惫。
宋氏则是因为马上就要回京,心情愉悦,不觉就也多用了小半碗的粥。
行囊是前一日就已经收拾妥当的,过会搬到马车上安置妥当,他们就可以出发。
可时至巳正,将将就要近午时了,谢宅里却还是一片静悄悄的。
打胡同里进去,谢家正门口守门的两个小厮耷拉着脑袋靠在墙根上,身子软塌塌的,没半点精神,似是睡熟了。再往里,只见沿途之中一片寂寥,竟是无一人走动。走过垂花门,便见一边一个婆子歪在地上,其中一个痴痴的,连口涎都流到了领子上。初冬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吹得谢宅里一片萧索,除了树上叶子簌簌作响之外,竟是连一点人声也没。
厨房里,灶下的火已经熄了,灰烬已冷,呈现出一种苍白又虚浮的颜色,被火钳推到了一旁。
厨娘坐在小木桌前,趴在那,一动不动。
门外不远处,洗着油腻腻碗碟的丫鬟整个栽进了水盆里,衣衫湿了大半,可她双目紧闭,仿佛根本不知此事,维持着跌倒的动作并不挪动一分。
天空上忽然积聚起了一团团的乌云,响起了几声闷雷。
一场大雨,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然而天色未明时便已经洗净晾上的衣裳还在风中摇曳着,无人来收。
不多时,豆大的雨珠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空气骤冷,街上行人尽数散开去,很快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条青石板路。
谢宅里亦寂静得像一座坟茔。
忽然,大雨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渐渐走得近了,自伞下露出张脸来,赫然便是谢元茂。
他打着刷了桐油的纸伞,笔直朝着庑廊而去。
瓢泼大雨间,他猛地像足了一柄刀,劈开了雨幕,锋利、直接、目的明确。
少顷,他站在一间屋子门前,将湿淋淋的雨伞丢在歪在门边紧闭双目的芳竹身上。
芳竹的手还攥着一角竹青色的帘子,软软地垂在那。
帘子一角从她掌中被抽了出来,谢元茂抬脚入内,右手处寒光一闪,他似是想起了一件事,蓦地转过身去,俯身抬手,往芳竹脖子上重重一划。鲜血立时喷薄而出,谢元茂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头一回杀人,他还是有些怕的。
他沉着脸颤巍巍地将匕首在芳竹的衣裳上拭了拭,旋即直起腰来,继续扭头往里头走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起来。
他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人,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莫名的,看着手指尖尖上沾着的那一抹血红,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又“怦怦”跳得犹如擂鼓。
恐惧混杂着兴奋,像头一回服用五石散时的滋味。
他垂着手,深吸一口气。
屋子里亦是静悄悄的,他并没有立即去找宋氏,而是搜罗起了那个叫芳珠的丫鬟——
找到了!
芳珠摔在了地上,脑袋朝下,手还往前伸着,可见晕过去之前,曾经努力挣扎过一番。
谢元茂在她身旁蹲下身来,幽幽道:“可惜了,中了鹿大夫的药,挣扎也不过是白白浪费力气。”话毕,他将芳珠给翻了个身,抬手就往她心口捅了下去。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唬了一跳,慌张地伸手要去掰开,正巧瞥见芳珠瞪着眼睛望着自己,嘴角涌出些微血沫子来。他慌得六神无主,只拼命往她身上扎去。
也不知扎了几刀,那只手方才无力地松开了。
谢元茂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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