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今夜无星。
在廖进忠前往这里与宫衍会面时,姚羡和顾寒悄悄跟了过来。
宋维到底稳重一些,想要劝说两人冷静,但话到了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劝到,杀一个就够了,够了。
他负责留在驿馆照顾陈殿,这个时候要是被有心人潜入,尚在昏迷中的陈殿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的。
宋维看着醒来没多久又睡过去的陈殿,知道姚羡两人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在这两位兄弟眼中,他太老气横秋,但他其实没有说错。
如果死的只是一个廖进忠,大不了张南司暴怒,亲自操刀上阵,但这样还有他们李北司在,可要是一个守备太监死了,宋维完全相信,东厂那边会想法设法插足,千里迢迢过来对付他们。
宣仁七年,重启锦衣卫,宣仁十年,创办东厂,一直到宣仁十六年,这段时间身为大周朝的国之重器锦衣卫名存实亡,早已不如太祖在位时那般威风,上到指挥使下到校尉,都得仰人鼻息,任凭东厂的人差遣。
宣仁十六年到二十四年,东厂和锦衣卫从实际上的上下级又逐渐演变成分庭抗礼,最后又成为盟友一同将贞宁帝推上了宝座。
因为病床上那人的强硬态度,李北司与徐指挥使将锦衣卫中东厂的眼线全部拔除,不再依附于东厂,可要是因为一时冲动,再让东厂凌驾在镇北司之上,宋维觉得,对不起陈殿。
廖进忠出了客栈,心头沉重,右眼皮跳了跳。
姚羡缓缓推出了绣春刀,顾寒一把夺了过来,笑道:“你这头发太招摇了,还是我来吧,老曹也是我兄弟。”
他的眉眼真的很温和,笑起来让人觉得亲切而有感染力,哪怕是要去杀人。
姚羡点了点头。
人越来越近了。
顾寒往前踏出一步,蓦然感觉肩头一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刚想回头说声“怕我一个人拿不下来?放心”就听到了姚羡抑制不住激动而微颤的声音“老大”。
一身缟素的陈殿将顾寒拉了回来。
陈殿的神色十分惨白憔悴,由面带愧疚的宋维搀扶,眉宇仍旧皱着,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倦。
姚羡委屈又无助地垂下头,憋着泪,怕陈殿责怪他。
顾寒喜极而泣,泪水不禁打湿了眼眶,悬着的心莫名安稳了。
陈殿看向顾寒,扯了扯嘴角,无言。
又看向和他一眼满头白发,稚气消失不见的姚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沉默了片刻,道:“丑,不好看。”
就这么一句话,姚羡一把抱住陈殿,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老大,我怕你回不来了。我怕学不好你,怕把你的事情给办砸。”
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眼泪决堤止不住的往外流。
陈殿轻轻抚着这个傻小子的背,觉得并不那么宽大,少年的肩头,应是清风明月,怎么要担着他的罪孽深重。
“回去吧。”他轻轻说道。
驿馆内。
陈殿披了件外衣独自在外,抬头看着浩渺苍穹唯一的月,清寒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想要温暖这个身陷囹圄的俗世之人。
他是罪孽深重的人,或许当年就不该活下来,那样也不会改变这么多人的人生。
姚羡走上前,他的头发也染了回来,看着被痛苦包围着的孤独身影,他坚定说道:“老曹是为我死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陈殿轻轻拍了拍姚羡的肩膀,说道:“曹令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是要你带着仇恨过一生。”
那个人也是。
如果当年不是被自己说服,也可以糊涂过下去的,或许以他的本事和忠心,最终也能感化符海棠。
却因为他,那个人选择了继续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
一切过错,皆由他陈殿一人而起。
姚羡握紧拳头,他觉得自己没有回头路了,但他想要成为身边人的同行者而不是追随者,那个青年在他眼中没有那么伟大,他也可以做到。
“老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老曹吧,带两壶好酒。”
“好。”陈殿嘴唇翕动。
姚羡咬紧牙,振声道:“老大,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为你付出了很多,我也可以努力的。”
陈殿抿起嘴角,满是苦涩,他认真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姚羡以为陈殿信不过自己,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陈殿的话在耳边响起:
“其实,你们跟我和他都不一样,你们有亲人,在这个世上有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我虽然对这俗世没有太多眷恋,但终究有你们对我好,也不得不承认你们就是我的羁绊,但他没有,除了我他一无所有,所以他为了我算计你们,我却没办法杀他,我甚至不可以恨他。”
陈殿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等我真正可以卸下这一身罪孽的时候,曹令的命用我的来还。”
姚羡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夜深了。
第二天,陈殿一大早就带着姚羡三人去祭拜了曹令,看着眼前这座简简单单的小坟茔,还有刚动完土没多久留下的痕迹,陈殿久久无言。
一入北司深似海,从此他们就成了给大周君王背负骂名的人,远没有为官者的光鲜荣耀,最可悲的家人也会与自己生分,既怕他们这群穿上这身青绸皮子六亲不认的执法者,又希望他们能够越爬越高福荫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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